“声名狼藉者”及其不可解的存在方式
Sunset on a Dead End
The Notorious and Their Inexplicable Modes of Existence
策展人 Curators
沈宸 SHEN Chen 王欢 WANG Huan
参展艺术家 Featured Artists
陈萧伊 | 程新皓 | 何采柔 | 华伟成 | 胡葳 | 胡伟 | 刘玗 | 李宝玖 | 山河跳! | 苏汇宇 | 童文敏 | 王拓 | 杨健 | 阳莯 | 张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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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名狼藉者，他们是主流价值的缺口，是盘踞于遮蔽处的异端，是承纳伦理的容器所溢出的泡沫，是留下糟糕记忆的整体印象。他们以奇怪的身姿走向舞台并让人印象深刻，其中的一些人已然因无可逆转的行为被历史定性，但仍有一些人尚未做出任何出格和可憎之事，而仅仅是因为他们自身特殊的存在就已经在“破坏”社会固有的规则和契约——传染病患、流浪者、疯子、畸形人、犯罪分子与城市怪胎…所谓声名狼藉者都在不同程度与处境上让人敬而远之。
展览无意于罗列这类群体的多样性和各式不可思议之不幸，亦无意于在一种病理学框架下做出某种艺术化的跨界与处理。与其说本次展览关注声名狼藉者，倒不如说我们更在意的是：他们，是如何成为声名狼藉者的？这样的声名狼藉又是否在绝对意义上名副其实？以及艺术家们是如何为那些名不副实的声名狼藉者“辩护”的？
一方面，人类在一套复杂细密的当代社会运行机制下生存，我们似乎很难把“个体”抽离出来在“绝对意义”下单独谈论。面对着规则与人的相互作用织构而成的社会肌理，我们不能假装对这种（个体与规则间的）关系视而不见。
另一方面，为了维系当代社会的稳定运行，这些规则企图把人的行为方式、存在方式和行事方式全然纳入进一种可解的格局，这是否意味着势必会造就这些被认为是“溢出”群体的出现？如果，有一种环境倒置和规则逆转的可能，又是否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一个与现有规则不匹配的特定节点成为一名声名狼藉者？当然，我们并不是要为所有恶名昭著者洗去污名，为越轨失范者力竭辩护，而是我们不得不消除一些预设以重新进入原有的问题内部——在他们已然被一种机制、规则和权力所讲述、形容、命名、评价、分类、隔离、塑造与抹除之前，仍然有许多细节有待考究，并需要去重估。
权力的尺度是否能够衡量个体的密度？这难道不需要我们为此反复思考吗？展览通过“声名狼藉者们”作为引路人，去不断重估人类个体与权力之间周而复始的、相互缠绕的且处于永恒流动的复杂关系，并在此过程中勾连出有关可解/无解、疯癫/文明、神秘/理性、机制/规则、命名/判断等诸多映射与讨论。末路的斜阳，是一种看似无可挽回绝境下另一维度的回转，以此指涉展览初衷。
The notorious are gaps in mainstream values, they are heresies entrenched in hidden places, they are foam overflowing from vessels of ethics, and they leave terrible overall impressions. With their strange gestures, they walk out onto the stage and leave deep impressions. Some of them have been fixed in history because of their irreversible actions, but some have not done anything improper or disgusting; it is simply because their special existences have “broken” society’s innate rules and contracts. Whether they are lepers, beggars, vagrants, mentally ill, criminals, or urban freaks, the notorious make people keep their distance to different degrees and in different situations.
The exhibition has neither an interest in reflecting the diversity of this group and detailing their incredible misfortunes, nor an interest in making some artistic treatment or intervention within a pathological framework. Rather than focusing on the notorious in this proposal, we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a few questions. How did they become notorious? Is this notoriousness worthy of the name in the absolute sense? How should artists defend notorious people who are unworthy of the name?
On the one hand, humanity exists in a complex and close-knit mechanism called contemporary society, and we find it very difficult to extract individuals to discuss them in an absolute sense. When faced with a social fabric woven of rules and humans, we cannot pretend not to see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individuals and these rules).
On the other hand, in order to maintain the stability of contemporary society, these rules try to channel people’s modes of behavior, existence, and conduct into an explicable pattern. Does this imply that there must be groups that are considered “overflow”? If there is the possibility of an environmental inversion or a rule reversal, does this also mean that anyone who does not conform to the rules of that moment can become notorious? Of course, we do not want to cleanse all notorious people of their infamy or exhaustively defend them; however, there are still many details that await investigation and require reevaluation before they are recounted, described, named, evaluated, classified, isolated, portrayed, or removed by a system, rule, or power.
Can the measurement of power evaluate the density of humanity? Is it at all possible that we do not need to rethink this? The notorious are a starting point for this exhibition, inspiring us to reevaluate the cyclical, entangled, perpetually shifting, and endlessly complex relationships between the individual and power. In this process, we connected reflections and discussions of the explicable and the inexplicable, the insane and the civil, the mysterious and the rational, the mechanisms and the rules, the naming and the judgment. The sun setting on a dead end is another reversal of a seemingly irreversible circumstance, which was the exhibition’s original inten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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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试图迫近这样一群所谓声名狼藉者时，一次次重估让我们发觉展览并不是对各种处境之人进行一种类型学式的分类，“结构”在我们的研究工作过程中变成了几个阶段与路径的显影。本次展览共分为“名不副实的声名狼藉者？”、“权力形象的临显”、“个体密度与权力尺度”三个章节，以表征展览关所注对象的三次重估。第一阶段大抵可以看成一个了解和深入一类“群体”或“个体”的入口及不为人知的切面；第二阶段关注的重点是造成它们被命名的权力形象的解构与重塑；第三阶段则重点关心前两个章节分别引出和深入的“人类个体”与“权力”间这个难以描述的复杂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可以说，尽管分为了三个章节，但它们绝不仅仅是孤立的，而是永远相互纠缠与流动。
I. 名不副实的声名狼藉者？
Do the Notorious Live Up to Their Reputation?
艺术家：刘玗 | 阳莯 | 王拓 | 华伟成
一群声称看得见外星人的“脑控受害者”，一位在法律尺度下罪不可赦却在人性尺度上变得无解的为母复仇者，一个疯言疯语的疯人孙治国和一群被制度流放而几乎徘徊在社会系统之外的流浪汉…在作品中，这些特定个体与群体本身皆因某种特征或某些经历而“顺理成章”地与声名狼藉发生关系，这些带有悲情底色的故事放在主流的叙事中几乎没有“辩护”的余地。但随着各路叙事和讲述的深入，当造成这样种种结局的原因和细节被拆解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他们似乎不过是一群被权力贬的“不名一文”的人。
在小说家菲利普·迪克的《少数派报告》中有这样一段背景：在未来，人们已经能够预判到犯罪的发生并可以提前制止，但这实际上也构建了一个伦理倒置的情景——“对尚未到来的犯罪的制止行为”本身造成了管理者自身声名狼藉的可能，我们原本秉持和坚信的法则开始被动摇，此时我们是不是该关注衡量这种声名狼藉的尺度本身？就比如精神病在萨满眼中被描述为一种“灵性的危机”；又或者汉娜·阿伦特关于“平庸之恶”的著名概念……这些平行维度的视角，似乎提供的是在于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一个秩序不匹配的特定节点变成一个声名狼藉者。而该展览阶段的艺术家们都在各自的方式上提供了新的归宿和观看路径，以回应和处理自己所关心的问题。
II. 权力形象的临显
The Epiphany of Powerful Imagery
艺术家：何采柔 | 苏汇宇 | 胡伟 | 杨健 | 张巍
我们能够从上一章节作品的侧面以及内部察觉到，所谓“声名狼藉者”有其名不副实的一面。在本章节中，展览将暂时脱离这些被命名的群体本身，而将关注对象放置在对其命名的权力上。作为展览的“中间地带”，几位艺术家将分别从不同维度对权力某方面本质的形象进行解构与重构。
比如，何采柔的作品《摇栏II》提供了一个婴儿安眠床与栅栏交融的结构，仿佛诉说着安抚与戒备是如何在权力系统中被混淆的；苏汇宇通过重新搭建著名艺术家张照堂“无头人”的照片以回溯1962年台湾解严与白色恐怖时期的气氛；出于一种陌生感，艺术家胡伟开始去调研家乡D市的一个具有集体和革命意义的广场的历史，探讨在后革命时期图像（公共、集体和个人图像）以及记忆（记忆可否作为档案）如何被当权者操纵以及我们如何选择观看；杨健的《风滚草》是一件全身布满监视镜头的球状装置，在电力的驱动下缓慢而不可预测地行动，并与墙面上的三组监视屏幕以无线方式相连。观众仅能通过监视器隐约判断3组（注视着展厅内一举一动的）镜头的相对位置并对其进行反向观看，却无法判断其他监视镜头的运行状态；张巍拍摄了大量的人物素材，以作为“身体零件”寄寓在一幅幅看似真实的赝品图像里，并加夸大其戏剧成分，以通这种制造来组成一个虚幻的帝国。
III. 个体密度与权力尺度
The Density of the Individual, The Measurement of Power
艺术家：程新皓 | 童文敏 | 山河跳! | 胡葳 | 李宝玖 | 陈萧伊
我们必须承认，权力从来不是单点与单向度的，而是一种弥散在社会和生活中的整体关系，当我们分别在前两层发掘个体与权力的不同表征与映射关系后，第三章节试图进一步发问——权力的尺度是否是衡量人类密度的全部标准？展览至此，我们既不是讲述个体的本质，也不是讲述权力与规则的本质，而重要的是，个体与权力之间的那个连结物究竟是如何形成与表征的，艺术家又是如何处理和回应这些规则的。以此，回应一种权力的技术、话语的技术和命名的技术。
在程新皓长期关于莽人这个边疆的少数民族群体的项目《还归何处》中，他以一种近乎执拗的方式将一根原本属于上游的木头归还原处，以此表征对其民族身份差异的回应；李宝玖的行为作品就像是把自己逼向了一个空间麻烦制造者的身份，在这个主动选择成为“声名狼藉者”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绝地的逆转；胡葳在作品《悲惨世界》中着实提供了一条另类途经——她以《悲惨世界》的蓝本重新创造同人小说，将革命主题投射到当代政治生活之中，并掺入了一种同人创作逻辑加以抵抗。在童文敏的行为录像里，无论是《盘旋》中她“继承”鹰的翅膀肆意游走人间，还是《晕眩》里平躺在六摄氏度的水中感受世界流动的气息，都仿佛是将自己的身体暂时脱离了原本的“社会契约”，从而强调人生来的某种微妙的状态；艺术家组合“山河跳!”将自己的创作投向了一种“自制占卜系统”，而这种借鉴神秘文化的方式本身正在作为一种当前严谨的科学主义气氛的补充，从而提示人们对未知保持探索与包容；最终，展览结束于艺术家陈萧伊用一百根无刻度的温度计做成的装置《无法度量（2.0）》，以此指涉无法解答的存在本身。
王欢 WANG HUan 